第九十四章 王思义

第二日,陈恒起了个大早,赶往书院上课。

两位长辈各有事情要办,陈启去了趟胡记书楼,跟着胡大哥去看看自己以后的店铺。二叔陈淮津就惨咯,只能一个人留在家中独自打扫。

等到陈恒晚上回来,三人吃着陈淮津买来的酒菜,交流着一天的经历。

通过他爹的讲述,陈恒才知道胡大哥找的店铺,就在胡记书楼旁边。店面只有半间,可价格实在便宜。

而且作为一个木匠,真要打造什么大件物品,往往都是就近搭棚开工。

店铺的作用,大多只是为了售卖些中小物件,顺便让旁人知道自家是做什么的,方便上门问价。

对此,陈启跟陈恒都很满意,直接跟房东用十两的价格,签了三年。

一事已毕,陈启就准备动身回家接人。

家里的那帮妇孺老幼,一个两个都没到过扬州这么远的地儿。陈启要不回去陪着操办,大家都放心不下。

等到陈启回去,陈恒等到下次休沐时,才空出时间陪着二叔来府衙。

城外茶铺转让的消息,是陈淮津通过工头口中得知。

此事知道的人不多,有能力又有钱的人家看不上城外这点营生。有想法的人,又不一定能凑得出三十两的门槛。

陈恒估计跟二叔竞争的人不会太多,一到府衙门口,果然只看见三户人家等在门外。

其中两队,都跟陈淮津差不多,只带着一两个同伴或是家人前来。

唯独有一伙人,挡在县衙大门前的台阶上。六七个人将一个麻子脸围在中间,旁若无人的大声讨论。

加之他们长的膘肥体壮,**在外的手臂上,依稀可见几道刺青,看上去就有些不好惹。

陈恒看到他们,就忍不住皱起眉头。

有这种想法的人,不止他一个。站在临近位置的一户人家,压低着声音彼此讨论。

“中间那个,好像是徐麻子。”

“坏了,又不是渡口的茶铺。怎么连这种苦巴巴的营生,他们也要过来拦上一手。不是说,他们喜欢做那些……见不得人的勾当吗?”

“走吧走吧,为这点事,惹上他们不值当。”

陈恒将他们的对话才听了个大概,这户人家已经拉着同伴快步离开。

眼见着还没开始,就少了一个卖家。那个叫徐麻子的人,跟他的同伴讨论的更加热闹大声。

他们的举动,很快就被府衙里的差役盯上,当即就有官差冲他们呵斥:“都嚷嚷什么,大人在里面会见贵客。吵到他们议事,徐麻子,仔细你们的皮。”

“诶,张大哥,听你的,听你的。”

徐麻子赶忙赔着笑,态度十分恭谨,真叫一个恶人自有恶人磨。

眼见一计不成,徐麻子这伙人,干脆分出一个壮汉来,先走向另一户人家。也不知道说了什么,那伙人最终扛不住,也干脆打道回府。

陈淮津见此,心中暗叫糟糕。今天要是他独自前来,大家都是两个肩膀顶一个脑袋,他杠也就杠上了。可偏偏还有个宝贝侄子在身边,不免让陈淮津有些进退失据。

陈恒却想得开,既然这帮人还怕府衙,说明也就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地痞流子。

只要进到府衙里面,到最后比的还是谁手头银子更多。

“这位兄台,怎么称呼?”壮汉继续走到陈家人面前,态度随意的开始盘问。

“姓陈。”陈淮津也没拱手,只是往前一步,将陈恒护在身后。

“嘿。”壮汉将陈淮津的举动看在眼里,知道这种带孩子的人家最好拿捏,态度较之前还蛮横些。

“前头是我徐瑞,徐大哥,他是扬州响当当的人物。今日在酒楼摆了一桌席,想请你过去一起庆贺。”

庆贺?庆贺什么?庆贺你们家吃定城外的茶铺了吗?

陈淮津忍不住皱紧眉头,正要思索是否先带恒儿回家时。陈恒却已寒着脸,站到二叔身前,指着远处,道:“这位兄台,你可识得它是何物。”

壮汉下意识的看过去,只见红身白面的鸣冤鼓,正立在府衙门口。壮汉的瞳孔微微一缩,他今日来是替兄弟撑场面,可不是来给自己寻不痛快。

陈恒勾勾嘴角,也没多言。

为人处事,虽不能少了圆滑,更不可失了意气。要是遇到点问题,就想着打退堂鼓,以后还怎么出门做事。

那个徐麻子,见自家兄弟吃了瘪,正欲带人过来看看。恰好府衙的师爷,正送着两位贵客出门。

这俩人走出大门时候,下意识往热闹处瞧上一眼,其中一人当即停下步,犹疑半天后,才惊呼道:“东家?!”

众人一听,才转过头。那人已经费力挤过人群,跑到陈恒面前,弯身打起招呼,“东家,真是你啊,东家今天怎么会来此?”

徐麻子看看左边看看右边,有些拿不准陈恒的来路,忍不住抬起手让兄弟们稍安勿躁。

陈恒却认得此人,他是自己跟薛蝌在报铺招的四人之一,因其机灵会说话,自己又识字,已经被薛伯父升为报铺的直宾。

直宾就是记者的意思,陈恒本是想直接叫后面的名字。薛伯父觉得陈恒取得名字太过俗气,就给改成了直宾。

“黄直宾,你怎么会在此处?”陈恒自己也很是诧异,像黄直宾这样的人,如今的报铺一共招了十几个,都是经过薛伯父的精挑细选。

“跟王少东家来办直入文书。”

黄直宾嘿嘿一笑,从怀中拿出一物,打开里面有张文书。大意是说,拿着它的人叫黄胥才,相貌身材如何,扬州各县衙看到,可许其登门拜访。

文书末端上,在‘如有冒名顶替者,按重罪处置’这句话上,加盖了知府大人的印章。

陈恒大略看了看,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。这不就是大雍朝的记者证嘛,薛伯父果然神通广大。

有了此物,扬州城一些暗中觊觎之人,就会知道报铺已经有了府衙这根撑天大树。

那半点送给府衙的干股,果然有大用。

“这位就是陈家兄弟吧。”

跟着黄直宾走出来的男子,亦是迈步来到陈恒面前。

陈恒不认得对方,还不等他犯愁,黄直宾已经主动给他介绍起来。

“东家,他是王记书楼的少东家,王思义。”

陈恒听完,忍不住扬了扬眉。他就是那个连面都没见到,就砸了一千两给自己的王思义啊!

王思义是个十八岁的少年郎,可能是跟着家里的行当日久,略显单薄的身子上有股子书卷气,穿衣打扮也不显眼出挑,乍看之下还以为是个秀才书生。

陈恒没做迟疑,朝着对方打起招呼:“王大哥,在下正是陈恒。”

“这是我家二叔,陈淮津。”

“伯父,你叫我一声思义即可。”王思义笑容和煦,态度亲和中又不失礼节。

陈淮津却在看热闹,在黄胥才介绍完王思义的身份时。徐麻子那批人,已经开始往身后退去。到此刻,他只能看到远处鼠窜狼奔的背影。

被陈恒推了几次,二叔才意识到说话,连忙笑道:“好好好,今日还要谢谢你替我们叔侄解了围。”

听到东家的二叔如此说,黄胥才立马咬牙道:“我就说刚刚那情况看着不对劲。东家,你可还记得他们姓名。”

当着王思义的面,陈恒怎么好意思说这种事,这不是暗地里求人帮忙吗?他赶紧把话题转到别处。

四人稍作闲谈,知道陈家俩叔侄来此,是为了城外的茶铺后,王思义连忙拉上黄胥才告辞。

今日会由他来陪黄胥才,一是因为他是报铺的东家之一,二是想借此机会见一见韦应宏。

看王思义脸上气色颇佳,显然会面的过程很顺利。

等到两方人各自分开办事,陈恒就陪着陈淮津走进府衙。

像他们这种小事,别说见上知府大人一面,连劳烦一下师爷都不可能。

府衙里派了个管此事的六科小吏,草草收了陈家叔侄的三十五两银子,又给了他们一张文书就让陈恒等人速速离去。

眼见自己的大事办完,回去的路上,陈淮津一想到徐麻子刚刚的表现,还是乐不可支。

陈恒拿他没办法,陪着他回到家后,就告辞回书院去了。

……

……

“赵管事。”

送黄胥才回报铺后,王思义坐在自家的马车上,一边拿着最新的报纸翻开,一边对马车外的人喊道。

“大少爷,我在的。”

摇晃的车厢内,王思义欣喜的赏阅着报纸上的内容,良久,道:“回去之后,传些话出去。就说城外的茶铺,有我们王家的一份子。”

咱们王家家大业大,什么时候干上这种上不了台面的营生了?赵管事心中疑惑,也没多问,只点头应承下来。

“少爷,需要去查一查那个徐麻子吗?”

“不用。”王思义继续悠闲的翻起报纸,如今看报纸已经成为扬州人争相追逐的风气,“凡事不必太过刻意。”

他是想交陈恒这个朋友,可就是因为如此,才更急不来。一上来就太过热情的人,不免让人觉得别有用心。君子之交淡如水嘛,还是有几分道理的。

要是自己都放出话头,还敢有人上门挑事。王思义不就正好有了出手的理由,还能顺理成章的结下交情。

能想出报纸的人才,听说还是林大人家的座上客。

这样的朋友,自己岂能错过。

王思义压下嘴角的笑容,心情颇佳道:“最近还有什么要紧的事?”

“大事倒也没有,只有一件小事,可能需要大少爷操心一二。”

王思义从报纸上抬起头,他听出赵管事的犹豫。

“有话就说。”

“是。”赵管事应和一声,“夏家表姑娘的生辰将至,还需少爷略备薄礼……”

“停停停。”王思义赶忙出声喝止,十分头疼的扶额。

也不知这夏家表姑娘是谁,赵管事一提起,竟让他也少了几分气定神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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