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零七章 美人灯

摊上这两个糊涂兄长,宝琴纵有七分急智,此刻也得花个九分用在亡羊补牢上。

长长的走廊上,披着米白色斗篷的宝琴小步急行,通体雪白的斗篷上,在左侧帽沿、齐腰处,绣着两朵精致的晚梅,这是苏州的绣技,几乎以假乱真。

随着少女的聘婷数步,斗篷上的梅花在廊外的光线下流转波动,真像一朵雪中傲梅。

走到薛蝌的房门口,宝琴也顾不得主人不在,直接推门进去。

一路来到衣橱前,她想了想哥哥今早出门时的穿扮。

“小姐,这件怎么样?”春雁比起雪雁,还要多上几分机灵,主动帮自家小姐挑起衣服。

薛宝琴看着丫鬟手里的衣服,却摇摇头。也不是不好,这件狐毛披风好看是好看,也足够保暖。可哥哥这次出城是去救灾,穿着这件衣服晃悠怎么像话。

既不能影响做事,又要保暖合身。薛宝琴侧头想了想,挑中一件鹅毛直领大氅,颜色偏暗红,就算沾上些乌尘,也叫人看不太出来。

“这件好,这件好。”春雁很是欢快的说道,从宝琴手中接过衣服,正要转身离去。

“雁儿,你再等等。”宝琴却突然叫住她。

春燕侧过身,有些好奇的眨眨眼。

少爷的衣服不是找到了吗?他晚上要回家住,总不用带两件吧。

薛宝琴忍不住轻咬下唇,她的唇形不像黛玉那般薄细中透着灵动,反而是饱满红润的含朱唇,光是让人瞧着,就让人联想到熟透的果实。

她背过身去,回忆着陈恒的身形,小脸忍不住红了红。抬起的手指停顿在一件件衣物上,宝琴记得,他喜欢穿青色的长衫,要是照他的喜好搭配。

这件淡绿色的鹅毛直领大氅,倒是不错。薛宝琴暗自点头,陈恒的身形只比薛蝌高一点,眼下直接拿哥哥衣服,倒也合适。

“你把它也带上。”薛宝琴转过身时,脸上的红晕已经压下。她将衣物递给春雁,叮嘱道,“你出门前跟许管事说一声,叫他派个小厮陪你一起出城。”

“那要把它给谁啊。”春雁呆了呆,一下子真没反应过来。

这呆子,你直接拿去给兄长就是了,他跟陈家哥哥感情这般好,还能给别人穿吗?

薛宝琴控制着自己的颤音,尽量寻常道:“给陈家哥哥。”

“哦。”春雁点点头,也没做疑,直接拿过衣服就往外跑。

见着丫鬟离开,宝琴才无可奈何的叹气,伸出手拉了拉白色斗篷。刚将衣橱合上,正要起身离去,春雁又愁着脸回来。

“小姐,小姐,我想起来了,城门现在每日只开两个时辰。”

呀,宝琴微微张嘴,一个恍然,她也才反应过来。

真是智者必有一失,宝琴安慰着春雁,道:“没事,是我一下子没想起来。既然这样,我们去后厨准备些吃食,你到时候一起带过去。”

这一准备,可就费功夫了。

宝琴想到哥哥爱交朋友的性格,又想到来过家里几次的钱大有、江元白,索性也就准备起四五人的份量。

等到忙完此事,离出城的时间,也就差不多。

春雁左手提着满满当当的食盒,右手抱着两件衣服。有些古怪的坐上离开的马车。

咱们家又不是缺衣服,既然做了四五人的菜样,干嘛不再多挑几件衣服?

想来,这是智者第二失吧。

……

……

陈恒、薛蝌等人是跟在官吏的身后出城,府衙的禁令自然拦不住他们。

学生们来到城外,瞧见的情况,都是心头一惊。

冷冬下,密密麻麻的灾民在河岸、官道上围坐。

远处,二叔的铺子里,正有几人忙着熬粥。

官吏带着书院的学生来此,先见过几个兵头,交接完事宜。

又丢下一个能管事说话的老吏,就带着大部分同僚赶回城里。

城里还有许多事等着他们回去处理,也没时间让书生们慢慢熟悉,不管会不会,先顶上去干就是。

这批人里,就数崔游道的功名最高。他跟在老吏身后,将一会要做的事一一记下。

其他学生们不会苦等信号,当场就分出几人来接替烧饭的任务。

“要统计好他们的来处、是否有家人、在城里还是城外,要是碰到寻人的,你就让他们把信息记下,我们之前弄了个告牌,你只管命人贴在上面。出去说话的时候要小心,这些人中,说不定就藏着利器……”

这个姓贾的老吏,其实是不太同意让这些秀才掺和进来。

读书跟做事是两回事,你功名考的再好,那都是书上的东西。跟人打交待,靠的是另一个脑子。

可他心里再不同意也没法,眼下扬州城处处要用人。

各县里也是连连传信过来,要求府衙派人来帮忙。

每个人都恨不得掰成两半来使,眼下能多几个帮手总是好的。

见老吏说的如此细致,崔游道赶忙点头称是。

可这老吏也不敢托大,对方毕竟是个举人老爷,说话也得多加几分小心。

这又是一个难处,真正明事做事的人在低位,高位的人却是个满身书卷气的读书郎。也不知道之后的交流,会不会顺利。

这头的陈恒跟薛蝌刚走近粥铺,就给陈淮津一眼认出。自家的孩子,就是远远瞧个背影,都很难认错。

“恒儿,你怎么出来了?”陈淮津满头都是问号,“你不在家里监督弟弟们读书,跑出来作甚。”

陈淮津这几日见着不少斗殴、伤人之事,一看到陈恒在此,心里是一万个不同意。

待陈恒将书院里的事情说个清楚,陈淮津也只能唏嘘一声,将陈恒、薛蝌等人拉至粥铺里,“你们老实待在这里,外面不比城里,都听二叔的。你们都不知道这些人一路赶到扬州,路上做出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。”

“瞧见那个手臂包扎的官兵没,前几日他只跟人大声说了几句,就让一个流民捅了一刀。还好是在手上,要是捅在身上,半条命得搭进去。”陈淮津悄悄指着粥铺外把守的士兵。

江元白一呆,他前头在书院听的热血沸腾,听到此事后才觉得事情棘手,有些后怕道:“这么可怕的吗?那个流民后来怎么样?”

陈淮津不置可否道:“杀了呗,还能怎么办。”

陈恒扬扬眉,城外的气氛,果然比他想的还要紧张许多。

可这也怨不得谁,圣人还说:仓禀足而知礼节呢。灾民都觉得自己没个活路,脾气自然暴戾些。

要怎么做,才能让灾民们放下戒备呢?陈恒皱着眉头细想,这样僵持下去,几万灾民闹起事来,就绝对不是能简单解决的事情了。

“不急。”薛蝌看到好友的忧色,知道对方一定想到自己没注意的地方,只好先行宽慰道,“先把情况摸清楚再说。”

陈恒点点头,薛蝌这话说的在理。只有探明病因,才能对症下药。

刚好也借着这个机会,看看自己昨日写的策略,是不是纸上谈兵,能不能在实践中得到运用。

几人在粥铺里热火朝天忙到下午,却等到两个意料之外的人。

先是骑着赤光来的辛素昭,他带着十个士卒,站在粥铺外冲着同窗们笑:“想不到我会来吧。”

“素昭,你这也太威风了吧。”瞧着对方披甲带弓的模样,钱大有当场惊呼。

哪个男儿能受得了这种**,银鞍照白马,飒沓如流星。

“哈哈哈哈哈。”辛素昭高傲的抬起头,在熟人面前出风头,这才叫真正的爽啊。

他一个翻身跳下马,“知道你们来此,我特意请了命过来,咱们今日也算是同甘共苦了。”

江元白围着赤光不住打转,这种神俊豪奢之物,纵然是在书本里,也只是偶尔才能见到。

“厉害啊,辛兄,你这马真是太好看啦。”

辛素昭就差把得意写在脸上,“小心些,这马性烈认人。你要挨上一蹄子,可别怪我。”

几人正在寒风中絮叨,一道倩丽的身影也来到粥铺内,“少爷,小姐命我来送东西。”

薛蝌一看是春雁,赶忙上前将她跟小厮一起迎进来。

“喏,这是小姐给你跟陈家少爷挑的衣服,她担心你们俩穿的不够。”春雁也没多看场内的人,直接把两件加绒加厚的衣服递上。

“我们的有吗?”江元白瞧着眼热,多嘴问上一句。

“小姐准备了吃的给大家。”小小的丫鬟,答非所问道。

大家一听这话,哪里还忍得住,一起把目光看向正在穿衣的两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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